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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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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有來生,我一輩子只願做一個桂花糕店的小老板娘。

——莫紫衣心語第三條

一棵牽雲樹,毫無枝蔓,樹幹上斷斷續續掛著數片綠葉,一線直上青天,不知盡頭何處。

葉間脈絡金光閃熠,顯出不凡。

一人一魔成垂直九十度,慢悠悠順著樹幹朝上方行去。

“小哈,今年的‘彌香果’收成不行,你該不會趁我睡著的時候偷吃了吧?沒熟透的‘彌香果’吃了要拉肚子。”女子面甲掀開,裏面竟空無一物,不見任何面孔。

孔奧已無心無力爭辯,小哈就小哈了,令它心驚膽戰的是“偷吃”二字。

“主人,‘彌香果’作為神天族的聖果,千年一熟,一樹三枚,這是定例。老奴縱有一千個膽子也不敢偷吃。”

“哦,是我記錯了。”女子音調平平,哪有半絲歉意在裏面。

“我仔細想想,過去了這麽久,你偷偷栽下的那一株牽雲樹,也該結出‘彌香果’了。”

牽雲樹上不連天下不挨地,若水中浮萍懸浮虛空,吸食天地之氣,結出的果實就叫“彌香聖果”。

孔奧肝膽俱顫,趕緊匍匐在地,“主人英明威武,什麽都瞞不過您的如炬法眼。我的一切都是主人的,主人的還是主人的。”

“這麽說,現在那些人就是想搶我的‘彌香果?’”女子道。

“是是是。”孔奧連忙道。

“帶路的小家夥是你的族人?”

孔奧啞然。

“你的紫魔靈後裔有可能打不過,他們人數占優勢。”

孔奧不知如何對答。

“哦,‘歡顏’居然在這裏現世?不祥之物喲!”

孔奧繼續裝啞巴。

“哈,我應該可以離開這裏了,孔奧你願意追隨我嗎?”女子聲音裏第一次透出些許興奮。

“我有得選嗎?”孔奧心頭哀嘆一聲,身體匍匐四拜,以最真誠的語氣高呼道:“能追隨偉大的沙羅女王,畢定是我孔奧此生無上的榮耀!”

“這對你其實也好。這副肉身瀕臨死亡,若要覆蘇,再多的‘彌香果’也無用。”女子安慰道。

自她們此刻角度俯視而去,下方漆黑山體宛如一具八手八腳的怪物仰天而躺,一條纖長尾巴橫亙數百裏。

“我們得快點了。”

一人一魔忽如一溜青煙,剎那消失,霎間出現在樹的頂端。

數片綠葉環繞,仿佛一個天然鳥窩,裏面靜靜躺著三顆發出淡淡銀輝星雲的絢爛果實。

宋歧竹慘嘶,一頭自空中栽下。

又一只漆黑利爪襲來,被火龍、水龍法相及時攔截,火龍、雲龍二位元嬰修士一聲悶哼,法相散去,二人面色微白,狼狽落地。

漆黑山體一震,地面同時震動,仿佛有什麽恐怖東西正在蘇醒過來。

“火龍、雲龍道友,這紫魔靈如何?”孔謙問道。

天宮寺一方亦有三位元嬰女修士飛近,想來也是同樣的問題。

紫魔靈坐鎮之地,必然有重寶,即便沒有,能夠斬殺這樣一頭紫魔靈也是一樁千古壯舉。

在場約莫十來位元嬰修士,並非全無機會可言。

火龍、雲龍二人閉目端坐,好似在養傷,卻未立即逃離,似乎就是一種隱晦態度。

火龍並未睜眼,聲傳四方,“各位道友一試便知。”

此語一出,一眾元嬰老怪物眼神閃爍,神情或陰或暗。

火龍之意,十分明顯,各憑本事,至於誰當出頭鳥或他人墊腳石,就看各自算計和造化了。

一切不過數息間。

灰濛的天空驟然陰暗下來,一頭身高百丈,周身覆甲,頭頂雙角,八手八足的魔靈仿佛自山中起立,薄薄紫霧環繞軀體,額間一只獨眼俯視眾人。

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壓撲面而至,獨眼中毫無半絲情緒,充斥無盡冷漠嗜血之意。

一道玲瓏身影忽然升空而起。

“我莫紫衣願先斬此魔一手,唯一條件,各位在此地不再為難他!”

我一時懵在當場,對各種異樣目光視若無睹。

這婆娘完全瘋了!

“我元氣門無異議!姑娘是否尚需三思?”

“天宮寺無異議!”

“南碑封人無異議!”

“東荒桑落無異議!”

“未央宮亦無異議!”火龍遲疑一瞬,緩緩道。

“我不同意!傻婆娘你做什麽!”我暴喝道,身體同時沖出。

人群中,仿佛還有人弱弱叫了一句“紫衣姐姐,不要啊。”

我已聽聞不見,恍惚中,莫紫衣沖我笑了笑。

朦朧視線內,那一道白色身影,決絕似毫無留戀,化作一團熊熊紫火,義無反顧沖向了天空魔影。

似飛蛾撲火,似春繭化蝶,又好似一副不真實的虛幻畫面,定格於一剎那。

換來的只是紫魔靈一聲痛苦厲嘯。

一只漆黑手臂連同利爪墜空而落。

那一道白色身影已消失無跡,連一絲殘灰也未剩下,仿佛這世間她似乎從不曾存在過。

“可惜了!她燃燒修為突破元嬰,不然或許尚能救下一命。”有人似乎說了一句。

“沒有了修為,於修士而言與死何異?”又有人仿佛道。

為什麽?

為什麽?

為什麽?

“我不想有一天你為難,你恨我,這是你我之間最好的結局!”

這算什麽狗屁話?

我仰天吐血,昏死了過去。

“你們說,為什麽?”吳法玄用一根木棍輕輕撥弄篝火,火光閃動,映照出他神情明暗不定。

“我也想不通啊。多好的一個奇女子,魏兄也不知幾輩子修來的福分,我老李家世代行善,怎麽我就遇不上。”李大善人喝著悶酒,面色越發顯黑。

“那種混亂場合下,其實我們還是有機會的。”吳法玄依舊不甘心。

巫馬期一手奪過李大善人手中酒壺,狠狠悶了一口,“你我是有機會。但這家夥肯定沒有。”

“北池的元嬰修士呢?”巫馬期又道。

李大善人一臉愁苦,“天懨師尊說要保存實力,況且北池雲寒真沒剩幾個元嬰修士,捉襟見肘。”

“他娘的,我始終想不通莫紫衣為什麽這麽做?安兄得多傷心,換我也是!”吳法玄依然沈浸在自己的問題裏。

“想不通就不要想。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心結,也許這家夥自己清楚。”巫馬期道。

“我不清楚。”我直挺挺坐了起來,奪過巫馬手中酒壺,一口氣灌倒底。

三人默然看向我。

沈默。

“這是什麽地方?”我問道。

“不知道。是你的衣服帶我們過來這裏。”巫馬道。

他指的是小小厄。

吳死貨、李大善人不吭聲,直盯著我。

“有啥好看?我臉上長花了?”我回瞪二人一眼。

“安兄,你沒事就好了。”吳法玄道。

“是是。”李大善人點頭附和。

“不用問我。在夢裏,我問了她、問過自己千百遍,都沒有答案。”我虛弱道。

巫馬遞過來一樣東西。

一條紫絳,兩端各系有一個鈴鐺,是莫紫衣的遺物。

我緊緊握過幾下,收入懷中。

“她最後說‘我不想有一天你為難,你恨我,這是你我之間最好的結局’——這叫哪門子話?還有酒嗎?”

李大善人又遞過來一壺酒。

“她有難言之隱吧?”巫馬道。

我苦笑一聲,“讓一個女人背負難言之隱去為我死,我還算什麽男人!”

三人盡皆沈默。

老黎說得對,愛情這東西,對於野修而言太奢侈,容易連累別人,拖累自己,還是不要的好。

可這樣東西,什麽時候來,什麽時候去,何時生發,何時死掉,誰又說得清楚呢!

這老東西也許也有過一段難以啟齒的戀情,不然這般切膚之痛的體悟怎會與他有緣。

“接下來如何?”巫馬問我道。

我直言不諱,“我這件衣服是靈物,它要來這裏自有緣由,先看看再說。”

我已昏死了兩天,眼下是一處山谷窪地,巫馬三人背負我奔馳一日一夜才來到這裏。

“你真沒事了?”巫馬這時不放心道。

我感受得到他心中的關切,一把扔掉酒壺,“有傷也得留著命回去慢慢養。”

走出山谷,盡頭是一處斷崖。

一株光禿禿的怪樹懸在斷崖邊,上不見頂下不見底,樹幹扭結處生長著幾片金絲脈絡的綠葉,散發著一股子淡淡清香。

“東西在樹冠。”與小小厄神念溝通,我已確定。

我們如猿猴援樹而上。

一炷香後,已見樹冠處,數片綠葉環繞,中間三顆如鳥蛋一般果實,星沙點點,淡淡銀輝閃熠。

“這是什麽奇異果?我從未見過。”李大善人一向自詡博聞廣識。

小小厄一陣吱吱叫,貪婪歡快之意毫不掩飾。

“我一顆,巫馬一顆,法玄、行水一顆。”我道。

巫馬道:“我半顆,你漏算了一個人。”

“是漏算了我嗎?”一道陌生女子聲音突兀響道。

我四人幾乎同時驚出一身冷汗,居然毫無半點察覺有外人靠近。

丈許之外,一個身材玲瓏、周身覆甲的女子虛空而立,右手提著一根牽繩,牽繩一端是一頭額生獨角的獨眼魔物,那一根獨角大似鹿茸,已黑得有點泛紫。

獨眼魔物瞳中不見任何異樣,卻看得我四人心底一片寒意,如墜深淵。

與巫馬對視一眼,我結巴道:“你是——”

雖然我也感受到了小小厄的萬分恐懼,卻更在陌生女子露出面甲的一雙眼眸中感受到了一絲莫名熟悉,鼻端更仿佛有一絲熟悉的體味。

女子輕輕一揮手,那種怪異的熟悉感立時消失不見。

“這株樹和果子是屬於我的。”

我如夢初醒,方才那一眼我和巫馬暗下已明白,那一頭被牽著走的魔物大概率是元神修為。

至於手握牽繩的陌生女子,就不用去多想了。

“我們全部還給你。”我真誠道。

“不用。”女子好像笑了一下,“我有一個條件,答應了果子就是你們的。”

我直覺神魂被針深深刺痛了一下,是來自那頭被牽著的魔物目光。

女子調皮似的,一腳揣在魔物身上。

我立馬感覺好多了,“不客氣,請您吩咐。”

“條件是我跟你走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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